一首歌一個故事 + 交叉感染 =『找我』
『找我』
懿貼著落地玻璃窗,看著街。深夜了,電車線旁,亦只有紅色計程車還在行走,在夜裡留下一劃紅色的亮線。有一點點濡濕的頭髮,在玻璃上留下一絲霧氣。失卻水份的指尖輕輕的固定住身上的絲被。懿有點氣喘,畢竟她不年輕了。
畢竟她不年輕了。臉龐有點鬆弛,指節間有深深的,無法遮掩的皺紋。她的精緻妝容可能可以掩飾她的年歲。可是她的手不行。而她眼角眉梢的平淡滄涼,也不可以。
年輕的他端來一杯紅酒。有點青澀莓子的氣味飄著。是她買來的lafleur。懿接過酒杯,輕輕的搖晃杯身,酒液劃出漂亮的弧線。他趨前,抱著她裸露的肩膀。懿感覺到他掌心的濕滑。
「懿,要睡了嗎?還是我陪你多聊一會?」他的聲音很溫柔很溫柔。
懿只是笑笑,享受著酒香,然後輕輕的呷上一口,孤獨的凝視著紅色亮線。孤獨的,儘管有這麼一個人,抱著她的肩膀。
後來,懿醒來時,在他的臂彎裡。大概是他抱她上床了,窗檯遺留了一條絲被、一只酒杯,大概是抱她時留下的吧。可是懿沒有一絲要感謝他。
懿從他的懷抱中離開,有點瑟縮著冬天的冷空氣,踩著地毯走進浴室。洗了澡,把毛巾衣服丟了一地,反正總有公寓的人會收拾的。
她戴上鑽石耳環,拿起Hermes的包包,查看了一下Blackberry手機裡的行事曆,就步出門口了。經過地面接待櫃檯時還打了個招呼,然後一刻不浪費地,坐進計程車裡。
那個公寓,懿一星期去兩至三次。她把一只從演員會慶功宴會裡抓來的小鳥困在那個漂亮的籠子裡。他是舞者,身體很柔軟,同時有爆發力。那只小鳥很溫柔。讓懿想起從前的他。在計程車上,她回想,為什麼當時會那麼大膽的抓了這只鳥兒。
大概,只是因為他的聲音像他。那個他離開了很久,只剩下她獨活了許久許久。年月,懿數不清了。
「余小姐,今天要去哪裡?回公司嗎?」是相熟的計程車司機。這樣定期的客人總是被記住的,尤其有時懿要回西貢的家,要過海,收入頗豐。
「回家吧。」路途足夠長,可以讓懿懷念他一次。
她有一個好名字。余懿。她曾經跟他說過,如果她姓鐘,就是鐘懿了。很好聽,很響亮,同時很溫柔的名字。這樣的名字,很似古典美人。讓人幻想到一個長髮飄飄,骨子細瘦的古典美人來。事實上,懿也有幾分古雅的美。很漂亮的杏眼,加上齊肩的長黑髮,小巧而畢直的鼻子,加上略微有點小而厚薄適中的唇。
懿的確是美的,不是美得迫人那種,而是悄悄的,在心裡就紮根了,喜人而悠長的美。就是老了,眼睛旁邊劃了條魚尾紋,笑起來還是可人的。
她擁有過的愛情不多,卻很滿。那是八十年代,還沒有很多高樓,在山頂還可以看到星星,年輕而活力的年代。大家都還穿著喇叭褲,有點嬉皮士的年代。
他的愛情把她佔滿了。那年,唐朝剛成立,他總是在哼著走調的夢迴唐朝。那年,懿第一次把眼蓋塗成黑色,在團練房抱著吉他睡覺。
離開了他之後,懿才發覺,她最愛的是他。有一個富商,向年輕漂亮動人的她,提出邀請,她就去了,當了別人的貓。就像她養鳥兒,得到很多財富,得到了一間廣告公司,得到了一棟海邊別墅,得到了一份遺產,卻從來沒有得到愛。
在離開他之後,他自殺死了,懿從來沒有去祭拜過他。他年老的母親也死去了吧。大概。年輕時,沒有錢,他的母親總會熬一份老火湯,只留給她。他的母親,比懿跟自己的母親,關係更密切。可是他跟他母親離去時,她也沒有去看過一眼。
她覺得她的心,是冷硬的。柔軟的部份,已經隨著他們,一起死去了。
『余懿。你有個好名字。你是最值得的。』她合上眼睛。想起…
「余小姐,到了。」計程車停在她的別墅門口。她的眼睛有點模糊。
「去荃灣墳場。」懿沒動。回去。回去那個溫柔的懷抱。回去那個和藹的笑容。她想看看他。看看他。
唐朝早已沒有了,他也早已沒有了,連自己,她也沒有尋得著。
懿幻想她站在他的墳前,會不會聽到那首歌。
耳邊一片寂靜。懿只是,從眼角滴了一顆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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沒有留意有沒有錯字,有錯字再告訴我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