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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炳良﹕奧運改變了什麼?

張炳良﹕奧運改變了什麼?

【明報專訊】對廣大中國人來說,不單是4年一次的國際體育盛會,更標誌着中國過去百年,從上世紀初被譏為「東亞病夫」,終於邁進今天體育大國的世紀長征。正因有上述心理情結,海內外華人皆民族熱情高漲,京奧能否辦得最成功,變得關乎國家榮辱,因此中國要「加油」,京奧成為對綜合國力的一次重大測試,不容有失,既屬體育大事,也是國家大事。
最終,無論從籌備、場地、設施、組織以至賽事安排方面,北京辦奧的表現都是公認出色的,雖然國家投入以10億元計的財政資源,而人力資源的投放更不計其數(僅全國義工就有百多萬人!)。開幕禮的豪華壯觀,令下屆主辦城市驚嘆難以攀比。可是,近乎軍事化精準的組織部署,有時予人繃緊之感,自發氣氛不足,開幕表演被批評「過分」操作。而保安凌駕一切,也帶來負面評價——如入境收緊、對新聞採訪及示威異見活動的管控等。
西方媒體對中國辦奧「另眼相看」
外界要從一次龐大的全球盛事工程中找出瑕疵,其實一點也不難。連也被揭發在2000年奧運開幕禮中採取音樂演奏「預錄」的安排,相信下屆倫敦奧運也一樣會出現可被人非議的地方。不過,京奧不同之處,在於批判者與西方媒體,不少都對中國辦奧「另眼相看」。由申辦開始,不滿中共統治的西方評論,就把北京辦奧與1936年納粹主辦奧運相提並論,視作中共「專制政權」操控的重點形象工程,盡情諷刺。
儘管人人皆說奧運不應政治化,卻一直去為政治化加碼,在北京辦奧上附加各樣政治條件。一些西方國家甚至以京奧去驅使北京走親西方的外交路線,而當中國在緬甸及問題上表現低調時,就呼籲杯葛京奧。為何世界上一個人口大國,過去從來未有機會主辦奧運,就不能按其現存政經社條件,有舉辦奧運的權利與認受性?
當然,中國官員也有意無意地推動了如此的辦奧政治論述,在申辦過程中承諾辦奧會使中國民主人權改善、國家對外更為開放,可是到頭來還是走不出「穩定壓倒一切」的循環,且在外國力量挑動和抗議時,便本能地收緊控制,變相成就了批判者設下的自我應驗之預言。現在,中國崛起,其強國地位經京奧進一步確立,「中國威脅論」者便四出警告﹕中國帝國主義已經冒起!
「奧運中國」與「政治中國」應分開視之。誠然,世人皆希望中國朝現代化發展,在民主、自由、人權、法治等方面不斷提升,擺脫僵化專權的傳統管治文化。可是,正如總理幾年前訪法期間回應外國記者時生動地比喻(大意)﹕不要高估中國的成就,因為要把它除以13億人口;也不要低估中國的困難,因為要把它乘以13億人口。當年搞革命時曾揚言中國雖一窮二白,卻像一張白紙(可塑性高!)。歷史現實卻是,中國累積了幾千年封建文化的沉澱,不是要變就變,正如大象轉彎,步伐沉重。
自清末起百多年來,國人深感受西方列強欺凌瓜分,初則中體西用,以求富國強兵,後則對中體徹底失望,無論是五四批孔、還是國民革命或共產革命者,皆求諸外,尋求全盤西化或蘇化以救國。在事事講求革命的年代,傳統落後的東西固然被否定推倒,就連帶傳統累積下來的社會網絡與倫理(即「社會資本」)也被衝擊破壞,以文革顛峰時期為烈,嬰兒跟浴水同被拋掉!
當代中國的改革及現代化經歷一個複雜迂迴的過程。奧運期間,華國鋒去世,令人記得,只30年前中國尚處水深火熱的黑暗封閉年代。文革浩劫後開放改革,得來不易,縱有反覆,也應予肯定,亦須不斷反思現代化之路。今天中國體制有其開放進步之一面,也仍存在因循落後之一面,神州大地同時存在多種矛盾面相,這是中國改革不容迴避的現實起點,我們不能奢望辦一次奧運後「政治中國」便翻天覆地。以奧運去「促」變,不能操之過急,否則弄巧反拙。在中國問題上的末日預言者,常以中國的每一項缺陷不足,去否定中國的改革大勢,而當中的中國威脅論者,甚至害怕中國過去30年的改革,因為按其邏輯,這些改革令一個他們眼中邪惡的共產黨體制更形鞏固、更具威脅性。
中國要嘗試走非單一主義道路
在另邊廂,也存在對立的思維,以奧運為肯定中國現實一切的「強國論述」,把一總批評定位為敵意,並推理為﹕只要中國強,就由中國去主導世界的遊戲規則。文革後,激情的共產主義意識形態已經沒落,今天的中國唯有靠國族主義去維繫人民與國土,而由清末始的救國情結又一直持續,反映為對西方現代性及對中國傳統的雙重懷疑——既要走進由西方定義的世界,又怕失去中國的本體性,這是百多年來「體」「用」之間的基本爭持。要擺脫思維偏見,需要充實的民族自信與不斷的集體反思。
京奧雖然不會讓中國大變,但是一個經歷奧運成功而較具自信的國家民族,總會較有條件走出昔日的歷史悲情或義和團式的愚眛民族主義。中國要在簡化的「強國論述」和西方的「變天論述」以外,嘗試走一條現代與傳統並存結合、與西方和解互補的非單一主義道路。胡溫領導鼓吹「和諧」,而儒家和諧之道的真義就是﹕不同而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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